兵家不只争技术 高阶人才与工程师同样抢手

台积电创办人张忠谋曾在2024年台积电运动会指出,台积电透过技术领先、制造卓越及客户信任三大支柱持续攀高,但也坦言全球半导体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,他指出,台积电的成功已成为地缘政治策略家的「兵家必争之地」,半导体产业挑战更加严峻,台积电必须在这样的环境中力求发展与突破。

而这次台积电21年资深大将、前资深副总罗唯仁,遭爆退休前带走2奈米等先进技术资料并跳槽英特尔,台积电之后证实,并指出罗唯仁自2024年3月起调任至「企业策略发展部」资深副总,该部门属董事长与总裁的幕僚单位,然而,罗仍要求研发单位召开会议,以了解正在研发中以及未来规划之先进制程技术,为了维护公司权益进行提告。

台湾经济研究院总监刘佩真受访表示,罗唯仁跳槽、2奈米泄密案、台积电前副总李文如前往辉达等事件,都已不是单纯个案,而是牵动台积电竞争优势、英特尔代工布局与台美半导体战略的重要指标。在全球晶片军备竞赛升温下,人才已成国家级战略资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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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积电前资深副总罗唯仁。图取自TSMC
台积电前资深副总罗唯仁。图取自TSMC

罗唯仁事件照见台积电人才战

罗唯仁现年75岁,为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固态物理及表面化学博士,早年在英特尔担任先进技术发展协理暨制程技术先进技术制造厂(CTM)厂长,管理美国圣塔克拉拉CPU工厂,累积深厚的制造与营运经验。2004年加入台积电后,他历任营运与研发多项高阶主管职务,近年更负责企业策略发展与技术传承,被视为推动先进制程的重要推手。

该案目前由高检署他字案侦办,已搜索罗位于台北松山与竹北的住所,扣得电脑、随身碟等资料。检方另向智慧财产及商业法院声请扣押其股票与不动产并获准。同时,工研院亦启动撤销罗唯仁院士资格的程序。

刘佩真指出,罗唯仁掌握的并不只是技术细节,而是制程脉络、决策逻辑与跨部门运作方式,这些若被英特尔吸收,可能加速其18A制程与晶圆代工业务的推进。

此次事件的震撼不只来自高阶主管跳槽本身,而是「台积电是否遭遇核心能力挑战」的疑虑。晶圆代工并非单靠文件或个人技术所能复制,而是仰赖庞大团队的协作、精细参数调校以及跨厂一致性,但高阶主管外流确实会冲击接班布局、人才忠诚度与企业文化,成为重要警讯。

刘佩真分析,台湾半导体长期领先仰赖技术累积,但这也使关键人才成为全球挖角目标,人才流动已对台湾形成系统性风险。罗唯仁事件只是加速让问题浮现:台积电的真正护城河,不只在制程领先,而是是否守得住人。

英特尔执行长陈立武。英特尔提供
英特尔执行长陈立武。英特尔提供

英特尔、辉达盯的不是技术,而是台积电的「方法」

在AI时代,真正的竞争关键不只在先进设备,而在十年以上累积的流程专业与制造经验。英特尔执行长陈立武(Lip-Bu Tan)延续晶圆代工战略,提出「从供应商转向与客户并肩」的定位,并宣布今年底将开始出货采18A制程的Panther Lake处理器,导入RibbonFET与PowerVia背面供电技术,被视为英特尔能否重返领先地位的关键。

陈立武提出的客户至上与卓越工程愿景,也与台积电强调的技术领先、制造卓越与客户信任相互呼应。面对罗唯仁「带枪投靠」,英特尔已发声明力挺,强调外界指控并无依据。

辉达的情况亦反映人才价值。虽然辉达本身不是晶圆代工厂,但其 AI 晶片成功与否,必须依赖台积电CoWoS先进封装与台湾完整供应链支持,因此也高度需要熟悉台积电流程与制造经验的人才。这些因素,使台积电工程师成为全球半导体企业竞相延揽的核心对象。

潘文渊文教基金会董事长史钦泰。吕承哲摄
潘文渊文教基金会董事长史钦泰。吕承哲摄

面对半导体人才竞争,潘文渊文教基金会董事长史钦泰指出,台湾面临的最大问题是「人不够」,少子化更使问题更严重。他强调,人才的关键在于教育投资,不仅是学校数量,而是设备、师资与环境;当本地供给不足,就必须吸引国际人才加入。

然而,尽管外商大举来台布局,真正跟著移入的外籍工程与技术人才并不多,多数企业仍高度依赖台湾工程师。史钦泰直言,台湾必须更开放,包含吸收外国专业人才与增加海外交流,否则人才缺口将持续扩大。

谈及罗唯仁事件,他表示智慧财产权虽受法律保障,但法律难以约束个人行为,竞业禁止多半只是形式限制,「人是绑不住的」,并笑称最终受益者往往是律师。他也指出,外界并非当事人,不知罗唯仁、英特尔与台积电的实际情况,若当事人能证明成果与台积电无关,法律也无从处置。不过他也补充一句:「我七十几岁了,也不会做这种事。」

博识本国法及外国法律师事务所主持律师叶茂林
博识本国法及外国法律师事务所主持律师叶茂林

人才战复杂化:营业秘密与竞业禁止成攻防重点

罗唯仁事件不只反映人才流动,更凸显法律层面已成科技产业的另一个战场。博识本国法及外国法律师事务所主持律师叶茂林受访指出,高科技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多来自智慧财产权,而真正困难的是在技术外泄时,如何「举证」。

叶茂林说明,企业若要主张营业秘密遭侵害,需证明资讯具备秘密性、经济性与合理保密措施,并清楚界定秘密资讯如何被不当或违法取得、使用与造成的损害。半导体制程涉及大量参数与跨部门流程,而当事人如何侵权?侵害程度多大?受害的企业要举证其实极度困难;除了刑事案件所要求的「排除任何合理怀疑」的高门槛外,在民事求偿部份,法院最终判准的损害赔偿金额也往往低于企业原有的主张。

相较于营业秘密的话题性,叶茂林认为,竞业禁止才是企业最常用也最重要的防护网。多数科技公司会在契约中预先约定,并在离职时再次确认,以避免员工将多年累积的敏感资讯带往竞争对手。毕竟,营业秘密虽然可因不公开而长期受到保护,但依法仍可被反向工程还原;而只要企业在保密或权限控管上有漏洞,主张侵害时也容易面临举证不足。

台积电。资料照片
台积电。资料照片

罗唯仁是否引渡返台 台积电应会告到天涯海角

根据台积电声明,罗唯仁任职期间即签有保密条款及离职后的竞业禁止条款,承诺离职后不为竞争之同意书。在2025年7月27日进行离职面谈时,法务长方淑华特地提供提醒信函供其详细阅读,而在说明离职后之竞业禁止义务及询问其离职后去向时,罗唯仁回应将至学术机构任职,并未说明将前往英特尔任职,但却在离职后,随即担任该公司执行副总裁(EVP),为防范公司营业秘密及机密资讯予英特尔,台积电因此提告。

外界关注罗唯仁是否可能被引渡返台。过去在美国执业的叶茂林指出,台美之间没有引渡条约,现行司法互助协定也未涵盖引渡,但台积电仍可在美国重启民事诉讼。他强调,台积电在国际诉讼经验丰富,且本身的财务雄厚,因此,即便在海外诉讼的成本极高,但相信「告到天涯海角也不是问题」。

对于外界猜测台积电是否借此向高阶主管释放警讯,他认为这非常合理。面对重大违纪,企业若不采取行动将形成负面示范,「花五块换两毛也要打」,不只是求偿,更是维护公司治理与内部纪律。

他也提到,若真有不法意图,当事人不会高调召开正式会议搜集资料,更可能以聊天、个别询问方式套取资讯;但这些仍属推测,最终仍需具体证据才能厘清事实。台湾多数高科技厂已采取分层管理、门禁与手机封条等严格制度,但事件仍提醒产业,人才战背后不只是技术竞争,更是维护智财权制度的竞争。

叶茂林强调,案件后续关键仍在于台积电能掌握多少具体证据,包括罗唯仁究竟接触、阅读或携走哪些资料,以及是否造成可量化的损害。这些因素,都将左右后续诉讼的成败。

台积电高雄厂区模型。台积电提供
台积电高雄厂区模型。台积电提供

中生代接班梯队:先进制程与海外扩产决定台积电下一场竞争格局

台积电真正的竞争力,是跨世代能把技术落地的人。由现任董事长魏哲家所领导的经营团队,目前拥有23位副总级以上高阶主管,从研发、业务、建厂等丰富经验的中生代主管,不仅是公司最核心的战力,也最容易被全球挖角。过去梁孟松跳槽事件已显示人才变动对企业造成的冲击,也考验现任董事长魏哲家的领导与接班部署。

随著 2 奈米今年第四季正式于高雄、新竹厂区量产,产能爬坡需要大量实务经验,中生代主管是最能稳住量产节奏的关键。全球化布局更需要他们将 SOP、训练系统与管理模式复制至美、日、德等地。这不只是出差,而是一项跨国技术移植工程。

专家提醒,关键知识不应集中于少数人,企业必须强化分层管理与知识传承,避免核心能力因人才外流而断层。下一场竞争,不只在技术,而是接班梯队是否足以支撑台积电的全球化扩张。

魏哲家也在股东会强调,台积电做事的方法始终一致,核心是「诚信正直」与「客户成功」。未来仍将在技术、制造与客户信任上持续精进。

台积电董事长暨总裁魏哲家。台积电提供
台积电董事长暨总裁魏哲家。台积电提供

台积电技术偷不走!研发文化+严密流程守住2奈米

台积电始终强调,技术不是一份文件,而是一套深植于组织的文化;没有流程、经验与参数作支撑,就算图纸外流也无法复制。魏哲家指出,台积电技术源自上万名研发与制造工程师长期累积与协作,本质上并非任何单一机密能被带走。

魏哲家表示,如果技术真能轻易被偷,台积电不会有今天的地位。即使有人企图「偷技术」,也难以复制横跨研发、生产到验证整合的庞大体系。台积电从研发成果需在试产线验证半年至一年,量产前必须派出大量工程师赴先进基地学习,返台后再由两三百人支援导入。这种高度协作使竞争者难以模仿,「现在的技术精进到一个地步,不是一个人、十个人、甚至一百个人可以偷的。」

人才战不只靠薪资 还要制度面与法律面把关

不过,专家表示,企业自身努力不足以因应全球人才战。仅靠薪资留人并非长久之计,台湾需要更具吸引力的退休制度、持股制度,并强化智财保护与竞业限制,从制度面补强高阶人才管理。

罗唯仁事件与2奈米泄密案皆已提升至《国家安全法》层级侦办。国科会公告的国家核心关键技术清单中,「14奈米以下制程技术」属经济部管辖国家核心技术。2奈米泄密案三名被告遭控涉犯《国安法》意图域外使用而擅自重制核心技术营业秘密罪,显示政府以国安视角严格把关。

整体来说,罗唯仁事件是一记警钟,也是转机。当半导体竞争从技术迈入人才决战,未来胜负将取决于台湾能否守住人才并强化技术保护。这不仅考验台湾半导体矽盾,也是对国家法律防线与人才战略的全面考验。台积电能否在全球化下一局持续领先,关键已不只在2奈米,而在台湾能否打造一套让人才愿意留下并能世代传承的制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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